一条隧道,两个时空,三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交织在一起,正义与罪恶在两个世界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和碰撞,检察官卫新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卫新又问:“大爷,您现在感觉咋样?”
“哎,这帮孙子下手可狠着呢,幸好没啥大事,我好多了。如果需要我作证,我现在就能去。”
卫新感激地说:“谢谢您,大爷。”
“哎,”老张又叹一口气,缓缓地说,“只要这帮兔崽子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卫新再次说,谢谢您,大爷。阳光照在堂屋的这个小小的床上,暖暖的。
卫新准备起身的时候,张庆昌一把抓住他,说:“卫检察官,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卫新说:“您说。”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为民执法的好检察官,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被评选为十佳政法工作者。这也是我当初向你举报情况的原因。”
卫新刚要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和支持”时,张庆昌继续说道:“我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就说我是自作自受,哎,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呀。”
“大爷,您也不要自责了。能挺身而出,勇于指证,您做得非常好,您的举报不晚,正是时候。”卫新劝慰道。
张庆昌一直摇头。他缓缓地说:“都是我的错。”那语气,好像是在谈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当初,政府说要在城南建一条公路,再凿开一条隧道,这本是一件对城市发展和老百姓都好的事情。可是,因为修路和隧道要占很多的土地,其中就包括路南我的那块地。我当时是说啥也不愿意,不是嫌补偿的钱少,而是舍不得祖祖辈辈留下的耕地,这也是我打发剩下不多的时光的地方。你说我能同意吗?这几年城市发展多快,我们村的耕地快被占光了。虽然补了二十年的钱,可地要是一代代种下去,那能生产多少粮食,创造多少财富?再说,农民离开土地还能干吗?你看看东岭区,找不到活的妇女只好去给人家当保姆,擦屎把尿,连脏带累的一月才六百块钱;还有北峰区的,地没了,只好买菜吃,可菜价老高,买不起就到菜市场捡菜叶吃,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事,你说,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土地一点点被占光?所以,我坚决不同意签字。因为这个,县里好几个当官的来堵着门甜言蜜语地做我的思想工作,还动员上班的亲戚朋友说,我就是不同意。后来一帮年轻人组成的拆迁队要来强占,我就坐在地头,他们谁也不敢动。交警队和公安局的还来说了好几次,他们说不占我家的地,隧道就不直了。我把他们骂了出去,说你们再来烦我,我就上市里、省里、中南海告你们。最后他们没办法,只好把隧道口修到现在这个地方。”
趁他说话的空隙,卫新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卫检察官啊,你不知道我们农民啊,多大的苦都能吃,可要是违背了我们的意思,我们也是很倔强的。后来隧道修好了,他们说要把出事的那个十字路口堵住,说离隧道太近,容易出事。可我们不同意——现在想起来真后悔——我们当时坚决反对堵路,我还带头抗议,因为我们大多数在路南有地,不愿意绕远。就这样我们保住了路,谁知却发生了这么多交通事故。”
说完这些,老张歇了一口气。卫新说,大爷,这不是您的错,您也不想这样。
接着张庆昌继续说道:“卫检察官,你刚才说不是我的错,可是我心里明白就是我的错。要是我不固执地阻拦占地,阻拦堵路,会有这么多交通事故吗?不会。我就是傻啊,不明白,建成隧道、修了路、堵了路口对大家都好。我当时就是太自私了,只顾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没有为集体、为国家着想。要是集体、县里、国家都有整体的规划,都搞上去了,都抓好了,他们也一定会想着老百姓的,那我们老百姓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
接着他的语气语调里透出半分后悔,半分忧伤。他说:“我看见了这件事故的发生,回到家告诉老伴。老伴劝我说,你得去报案。我说,不去,该,叫他们乱占耕地、乱修路,要是不修路,不修隧道,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故。说是为了农村发展,实际上只是多占了耕地,多要了几条人命。老伴继续劝我,说这条人命咱眼见不理,这样可是亏良心啊。我又说,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人家打击报复咋办,那个撞人的好像看见我了呐。后来交警队还来家问了几次,我都没有说出实话。那时我就是太自私了,就这样我昧了良心,隐藏了真相。真是恶有恶报,后来——”张大爷说着流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
后来怎么了?卫新问。
“后来——你可能看见门口贴的白纸了——后来,我老伴也被车撞死了。她去路南的菜地摘菜,结果,结果回家过大路的时候,被汽车撞死了。”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杜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