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隧道,两个时空,三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交织在一起,正义与罪恶在两个世界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和碰撞,检察官卫新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吴长海一遍遍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情,他接过票据,倒车,加速,撞人,然后一溜烟跑开。他记得那天撞完人后,扫视了一下四周,应该没有人。那是个下午,大部分村民都到田里“锄禾”去了。不过在他收回目光的一刹那,似乎发现在三十多米外的树下蹲着一个人,由于隔着树身,看不清楚,或许是一段木桩。他便疾驰而去了。
当天晚上,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时,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惊出了一身冷汗。树下的应该是一个人,因为树桩上不可能围一个白色的头巾,那肯定是一个老人。于是他让弟弟到村里去转一圈,那个位置是一个小卖部,店主是一个老人,却称从来没有什么白头巾,也没看见发生什么车祸,那天下午他去地里拔草去了。
后来,吴长海遂放下心来,心想可能是自己眼花了。如今案子发展到这一步,可能就是这个老头向警方说了真相。这正是他日夜所悬心的,千打算、万打算,可最后一道屏障已经消失了。他必须为以后做好充分的准备了。
“老猪”的案子已经判决了,是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他原先还以为自己会轻得多,现在看来,恐怕不比“老猪”强。如果那样的话,以前的努力不是全白费了吗?不行,一个人即使被逼到黑暗的死角也要做殊死的抵抗。现在必须理理思路:对方掌握的可能只有一个目击证人及其证言,这是不足以定罪的。但也必须好好考虑应对措施,假如有一天,对峙公堂,检察官出示那个老头的证言,该怎么应付?绝不能承认,绝不能按检察官的思路走。那个老头一定会说他亲眼看见我用车撞死了受害人,这绝不能承认;他肯定会坚持说这是千真万确,那我就反戈一击,或许应该是我的律师会问他,请问证人今年多大年纪了。对方会说七十四,那我就再问,距离多远?三十多米。那么以一个七旬老人的视力,他看到的准确吗?这一切会不会是他编出来的,他假想出来的。要不,他当时怎么不出来作证。对,就这样说。至于作案过程,那我更要好好想想了。刹车就是踩坏的,出事前事务繁杂,忘记换了,太阳晃眼,看不清路,等看清了,也来不及刹车了,就按这样说。所谓“篱牢狗不入”,全看自己的了,谎言重复千遍就成了真理,我只能放手做最后一搏。
这段时间看守所发生了两件重大的事,对吴长海的触动很深。一件就在前几天,秋老头在深夜用床单上吊自杀了,不过没有成功。
看守所有严格的规定,比如衣服只准穿套头的,不准穿带拉链的,吃饭用的食具全部是软的等等。除此之外,那些干警和管教经常性地进行政治思想教育和谈心,对那些悲观厌世,特别是有自杀倾向的,采取了较高的防范措施,不给他们自由活动的空间,就是上厕所也要派两个人紧跟着。可即便如此,对于像秋老头这样表里不一的人还是不够。秋老头,本来是个积极乐观的人,整天嘻嘻哈哈,乐天派的样子,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他会做这样的事。秋老头从医院回来后,看守所采取了更加严格的措施,二十四小时身边都有人看着,那些管教不厌其烦地给他做思想工作,也让吴长海这些同室的狱友一块儿劝。
有一天,吴长海问他:“你咋就想不开要做那傻事呢?”
秋老头说:“你别看我平时嘻嘻哈哈,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只是一种自我慰藉罢了。你们现在可能没有体会,像我这么大岁数了,又是个戴罪之人,活着只是给家人和社会添麻烦。”看见吴长海想要说话,又说:“你不要打岔,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那都是我平常教导你们的,这些天,我就在想,一个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也没有。尤其是我,太阳都落到山尖了,又出了问题。我现在只不过是每天都在重复昨天罢了,混混日月,不如早死早轻松。”
吴长海叹了一口气说:“在这里我们当然是每天重复昨日了,可我们总有出去的那一天。”秋老头继续说:“我犯下了不赦之罪啊,剩下的光景也只是赎罪而已。有时候我就想啊,你说人活着为了什么,短短几十年光阴,难道我们就是为了去犯罪、去杀人,给社会上添加一些不安定因素?那我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只有给身边的人、给社会、给这个地球增加负担、增加罪孽了。人,不能这样活着。我们虽不高尚,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但也要活得有个人样。哎!”他叹一口气,接着说:“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赎罪,赎我犯下的罪。我不敢祈求受害人的谅解,只有用我的实际行动去忏悔、去赎罪。”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杜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