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隧道，两个时空，三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交织在一起，正义与罪恶在两个世界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和碰撞，检察官卫新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卫新紧张地问，她是哪天被撞死的?他听见自己的话颤抖地从嘴唇间扭出来，仿佛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4月27号。如果不是我只考虑自己，只顾保护自己的地，自己的路口，她会被撞死吗?如果我不是看着别人被撞死，昧了良心不去报案，她会被撞死吗?”接下来他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

　　卫新傻了似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许久，他站起来，走进里屋，看见那个老妇的遗像。卫新对着那张相片鞠了三躬，心里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临走前，张老汉的一席话给卫新留下深刻印象。他说，我有两个计划，一是向交通管理部门提出建议，堵住隧道口的那条小路。第二个就是我要当一名义务宣传员，向司机和广大群众宣传交通安全知识和交通法规。卫新说，这些东西你都懂吗?张老汉笑笑说，不懂可以学嘛。卫新感慨地说，我也想加入到宣传员之中。张老汉憨笑一声，说你开玩笑了，卫检察官，你的工作多重要，哪有空干这些?卫新在心底自信地说，有一天我一定会的。那自信就像他深思熟虑好的一样。

　　(二十一)

　　经过深思熟虑的吴长海又一次来到审讯室，没等王起富他们问话，就主动说，我愿意交代一切，并尽力赔偿受害人的损失。这显然大大出乎王起富的意料，却大大加快了案件的进程。

　　7月底，赵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了一审判决，被告人吴长海犯贪污罪、故意杀人罪，两罪并罚，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吴长海当场认罪服判，表示不会上诉。在作最后陈述的时候，他向被害人家属鞠躬悔罪，痛苦不已，流下了真诚的泪水。杨紫薇那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装，她热泪盈眶地听着丈夫说完这些话。

　　这件案子就这样走到了它的终点。

　　卫新想，我也该践行我的决定了。

　　整个下午，他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各种文件、卷宗和办公用具。下班后许久，他才收拾完一切。他走出办公室，轻轻地锁上门，朝三楼检察长办公室走去。

　　此时，阳光正从西边的窗户里射进来，给阴暗的楼道留下一片橘黄。楼道空荡荡的，卫新每走一步都听得见回音，真实而有力。它似乎有话要对卫新说，它说的是:就像一切罪恶都来自私欲，公正也存在于心中，不只是执法者的心中，而是来自全体人民的心中，它只存在于那里。捍卫公正的心，是一个检察官，也是所有人共同的责任。

　　卫新默默地向前走。他想起了今天上班前妻子和自己的一番对话。妻子问，你怎么这么傻，院里推荐你当“严格公正执法、促进稳定和谐”活动的先进个人了，你为什么要拒绝?你这么辛苦地工作，这难道不是你应得的吗?卫新笑而不答。妻子又说，你这个人就是死脑筋，获奖多了给领导印象好了，说不定能提副科长。卫新看着她说，你真的在乎那个虚名吗?再说，如果我不是先进个人、如果我当不了副科长，你就不爱我了吗?妻子狠劲地掐了他一下，少胡说。卫新说，我是认真的。妻子说，我当然爱你。卫新又说如果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一无本事、二无前途的穷光蛋呢?妻子说，爱。卫新又接着说，如果我是一个罪犯呢?妻子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温柔而略带娇嗔地说，不要瞎说，你就是化成灰，我还是爱你，永远爱你，只爱你。卫新微微地笑着，这微笑和现在的微笑一模一样。

　　他又想起从乡下回来的那天，他对妻子说，你知道吗?爸爸是我和妈妈的骄傲，虽然爸爸留在农村的决定遭到妈妈的强烈反对，但是后来妈妈还是理解了爸爸，用自己的行动默默地支持他，她在临死前对我说，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了爸爸，她以爸爸为荣。这时，儿子突然插了一句，说，我也以你为荣，爸爸。卫新笑了，说，我有什么呢?儿子说，爸爸，你是十佳政法干警，上过电视。我们全班同学都说我有一个好爸爸，他们还选我当班长呢。卫新问，那你准备怎么当你的班长呢。儿子答道，和爸爸一样，办事公平、公正，决不偏袒。卫新问，那要是你自己犯了错误呢?儿子自豪地答道，和其他人一样，该咋办咋办。卫新听了会心地笑了。

　　卫新走着走着，感觉这个长长的楼道就像那个隧道一样，一样的狭长，一样的有些阴暗，但是越来越接近出口。他似乎看到，在隧道口的光明处，模糊地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那个老农妇，提着菜篮子站在路口张望;一个是他在梦中见了无数次的身影，此刻他正在向他招手，那个手势和脸庞越来越清晰，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清晰。卫新兴奋地向前走去，他分明从父亲眼中看到了那熟悉的坚毅而自信的目光。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杜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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