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隧道，两个时空，三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交织在一起，正义与罪恶在两个世界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和碰撞，检察官卫新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我杀了人!

　　不知道今后我还能不能、敢不敢把手再放在方向盘上?!

　　(三)

　　卫新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直视前方，驾驶着汽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辆乳白色的捷达小轿车是卫新前年冬天买的。本来他对这种交通工具一直有种怪怪的感觉，仿佛它们是钢铁怪物，时时准备着张开大嘴，去吞噬一个个弱小的生命。所以工作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骑着那辆破旧的“蓝精灵”——一辆蓝色的金城摩托车。同事、同学朋友、妻子儿子都劝他买辆汽车，怎么说俩人挣钱，房子不用发愁，吃穿住行花不了几个钱，可他就是不为所动。直到前年秋天到车管所审车的时候，人家说啥也不给盖戳了。他问为啥?人家工作人员说，该报废了。这样才买了这辆捷达，买车的时候，和妻子花了一个小时，就把车开回了家。本来妻子想买那辆红色的骐达，看中了它的色泽和气质，可卫新说还是买辆实惠耐用的吧，就像我原来的那辆“蓝精灵”。妻子就不再说什么了，能说服他买辆车，已经不容易了。

　　捷达买回来以后果然十分实用，既不费油，也从没出过什么问题，全家人都喜欢这辆车。

　　在产生“何不去隧道转转”的想法时，太阳正轻轻地垂在西天的树梢上，当时阳光虽然不强烈，但是温煦的空气一直没有散去，这些温煦使卫新产生一种慵懒而缱绻的感觉。

　　下定决心后，他掉转车头，朝隧道方向开去。

　　换了路线后，卫新马上有一种新鲜别样的感觉，索性放下玻璃，温暖的风轻轻地吹，和着发动机的声音，安详地在耳旁轻唱。这让卫新想到了妻子，每天早晨妻子准备好早餐，为他放好洗脸水，挤好牙膏，在他吃完饭后，轻轻地递过公文包，把午餐票放进他的上衣口袋，然后送上一个微笑，说声“路上慢点，再见”。卫新知道妻子爱他，就像他爱妻子一样。他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所以总是加倍地爱惜自己，饮食起居全部遵循科学的原则，戒了烟，也不酗酒，只要开车就不喝酒，喝酒就不开车。

　　开车尤其更要注意，在保证不撞上别人的同时，还要紧密防范别人撞自己。这就是问题所在，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只是事情的一半，另一半还要看别人是否也像你一样认真对待，在所有司机做好自己的本分之前，交通事故还会不断上演。

　　这是他在驶入隧道之前的心理活动。

　　一进入隧道，黑暗扑面而来，外面光亮的世界仿佛一下子熄灭了。适应了六七秒钟的光景，隧道的轮廓才逐渐凸显出来，两边的路灯如萤火般亮了起来，阴森感和孤独感随即笼罩上来。在隧道的外面你可以拥有天地和万物，驶入隧道，你只拥有黑暗和你自己，当然还包括你的遐想、你的回忆。隧道不光连接山的两边，还连接两个不同的时空。卫新此时就产生出一种错觉，好像是驾驶着汽车向记忆的深处开去，抛在身后的是现在和将来，迎在眼前的是过去的难忘瞬间。

　　那是一个晴朗的春天下午，一个小孩儿立在路边，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父亲。阳光倾泻在路边的柳树和路面上，车轮的滚动声、摩擦声、路旁商店播放的音响声，不断传进小男孩儿的耳朵里。这样的景象又一次模糊地出现在卫新的眼前。他隔着车窗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小孩儿走去，逐渐走近，卫新听见他对那个小孩儿说:“孩子给你，水。”

　　这个声音在耳边回荡，“孩子给你，水，孩子给你，水，孩子……”卫新试图在这个声音中看清他的脸，就像他一直努力去做的一样。可是看不清，他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剩下的只有风和倾泻的阳光。

　　阳光，阳光，阳光!

　　突然，阳光扑面而来。

　　正如嫌疑人吴长海说的那样，“太阳正照在脸上，眼前一片金亮”，一个急转弯从过去转向现在。

　　“咚!”

　　卫新急忙刹车，强烈的震撼感仍在记忆和现实的边缘来回震个不停。

　　透过车窗上的阳光，一地的西红柿、黄瓜，还有一些别的蔬菜散了一地，有几个红艳艳的西红柿还骨碌骨碌地一直滚到了路旁的花池边。

　　一个老妇躺在血泊之中!卫新迅速从车上下来，跑到老妇跟前，用手颤抖地摸摸她的鼻子，已经没有一丝气息，只有鲜血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醒目。

　　有那么五六秒时间，卫新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地站在过去和现实的十字路口，从过去惊恐地看着现在，不知如何适从。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杜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