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隧道，两个时空，三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交织在一起，正义与罪恶在两个世界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和碰撞，检察官卫新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嫌疑人走近审讯室的时候，卫新看了看表，时针指向四点十八分。嫌疑人的样子狼狈不堪，衣衫欠整，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

　　问过嫌疑人基本情况后，卫新拿出讯问提纲，看了一眼嫌疑人，他低着头，看两个大拇指相互摩擦。

　　“你大概什么时间撞的人?”

　　“下午。”听见发问，他抬起头。

　　“下午几点?”

　　“大概五点二十五分。”回答干净利索，显然是经过三堂五审，早已对问题熟记于心了。

　　“那天下午，你从哪过来的?”

　　“从路亭乡来的。”

　　“去那里干什么?”

　　“督导公司的采购事宜。”

　　“几点回来的?”

　　“大约四点钟。”

　　“你准备回哪，公司还是家?”

　　“回家，我已经和公司通过电话。”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紧急刹车?”

　　嫌疑人突然陷入短暂停顿。刚才一问一答，一前一后，从容如流，小常快速地打着键盘紧跟着。现在，问题突然一转，问题和答案中间产生了中空，就好像一个人跟着另一人快速前进，前边的人突然转进一个胡同口，后边的一下子找不着了，茫然地站在原地。节奏就这样被打乱。

　　小常也抬起头，四道目光下，嫌疑人用手拽了拽衣角，缓缓地说:“我没有看见当时有个人正过马路。当时刚出隧道口，太阳照在脸上，眼前一片金亮，我看不清路，我想赶紧刹车，但发现刹车坏了，所以——所以撞上了他。”说完，吴长海低下了头。

　　“你认识被害人吗?”卫新又问道。

　　吴长海迅速抬起头，说不认识，从来不认识。

　　后来卫新又问了其他一些问题，小常打出讯问笔录，嫌疑人细细看了两遍，签上字，就被带走了。

　　卫新他们离开的时候，看守所的电子屏显示4月27日17点20分。

　　小常开车回单位，卫新依旧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你觉得怎么样，卫哥?”小常问道。

　　“很正常。”卫新说道，“不过，怎么说，在感觉上，你注意到没有，嫌疑人的表现。首先他是低眉顺眼，给人很可怜、很知错的感觉，后来在讯问中对答如流，显得很镇静，关键问题答得很清楚，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连‘太阳照在脸上，眼前一片金亮’这样的细节都表达得这么自然。或许是因为那一刻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另外，他在回答那个问题时，眼睛有那么一下微微的闪烁，那可能是一个在心底重复百遍的谎言，或许也是灵魂的一次颤抖，毕竟他的手上沾了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的鲜血。”

　　(二)

　　“我的手上沾了一个生命的鲜血!”吴长海在被警察带往看守所的路上想到。那一瞬间太可怕了!

　　他当然还记得第一次独自开车前，驾校老师对他说的话。只要一上车，握住方向盘，仿佛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神情集中，双眼目视前方，不像理论课和实践辅导课以及在旁边现场指导那样一再强调和滔滔不绝，也不像一个骑上骏马、即将踏地而飞的骑士那样准备风驰电掣，你能感觉到的就是那种全神贯注。“这是一个汽车司机在驾驶时首先应该具备的东西。”老师傅说。由此也可看出，这是一个极其严格而认真负责的驾驶老师。

　　的确如此，吴长海的理论和交通规则考试一次就通过了。可在实地操作中连着五次没过，其中最接近的是第五次，他驾驶着考试用车，慢慢地驶向终点，只剩最后两个杆了，一左一右地列在前边。他几乎就可以确定通过了，因为前面许多近乎刁难的障碍包括倒车都被他轻而易举地搞定。他有些兴奋，他即将把驾照考到手了，今天下午就可以载上爱妻去郊游了，他要让她看看，没有他做不成的。吴长海这样想着，心里有些兴奋，一种浅醉微醺的感觉，略微晃晃悠悠地过了倒数第二个杆，直接驶向终点。他几乎可以确定了，几乎可以挥拳呐喊和击掌相庆了。可是他的车尾还是轻轻地把最后那个标杆碰倒了。吴长海从反光镜中看到了，老师傅就看得更清楚了。吴长海从车上跳下来，走到老师傅面前，说:“师傅，就差一点点，您让我通过吧。”

　　老师傅固执地摇摇头。

　　“不就是一个杆吗?您知道，我能过去的。我——”

　　“你的思想不集中，太大意了。如果这是一个活人呢?”

　　吴长海无言以对。虽然心里骂他老顽固，一根筋，但是他也明白，开车来不得半点马虎。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杜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