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隧道，两个时空，三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交织在一起，正义与罪恶在两个世界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和碰撞，检察官卫新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光明和黑暗只在一线间。

　　——莎士比亚

　　(一)

　　“又是他妈的交通肇事!”卫新在心里愤愤地骂着，“怎么这么多开着汽车的魔鬼!”这些话伴随着心跳的节奏在胸腔里上下来回荡动，胸中的火仿佛要把整个干燥的上午点燃。直到同事小常把手中的卷宗放下，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那些话已不自觉地从嘴中跳出。此刻它们正在屋子里盘旋涌动，说不定已从碧绿的虎皮兰和龟背竹上冒出来，一节节爬上前些天群众送的锦旗，上书“正义使者、犯罪克星”八个大字。

　　小常又低下头，继续翻阅卷宗，简单浏览一遍后，开始往案件受理登记表上签字。

　　犯罪嫌疑人叫吴长海，是真山县某国有公司副经理，45岁;案发地点是真山县新落成的南山隧道口;被害人名叫李德遂，34岁，是建筑工地的农民工，被嫌疑人的马自达汽车撞击后造成腰椎、脊椎断裂，内脏器官严重受损，当场死亡;案发时间是十三天前的傍晚。

　　“这已经是隧道建成后的第二起事故了。”说着，小常把案卷递过来，眼睛里异样的光芒还未完全消失。

　　小常去年从省政法大学毕业，分配到真山县检察院公诉科后一直跟着卫新。他知道卫新办案雷厉风行，坚持原则，是全院最出色的检察官之一，曾获得“全县十佳政法干警”的光荣称号，有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儿子刚上小学二年级。可是他哪里知道，卫新的父亲就是交通肇事的受害者，父亲死的时候，卫新刚刚13岁。

　　接过卷宗，卫新感觉到心中有一些沉重，他细细地翻阅了所有供词和证言，又细心地检查事故现场勘验笔录和照片。他注意到了其中三点:一是经交警部门鉴定，当时的车速达到78km/h，大大超过了规定的40km/h，从事故照片上也可以看出，当时嫌疑人根本没有进行有效刹车(事后经交通部门调查，发现嫌疑人的汽车刹车坏了)，只留下浅浅的轮胎痕迹;二是嫌疑人驾车撞人后逃逸，第二天在家人的陪同下到交警部门自首;第三是隧道刚通车不久，来往车辆不多，没有目击证人。

　　卫新让小常给负责这起案件的侦查人员打电话，问是否找到目击证人，对方说已经询问过当天下午案发时段的一些来往车辆和公路两边的居民，都没有看见事故的发生。

　　“下午去提讯，看看嫌疑人怎么说。”卫新本来是想说“看看那狗日的咋说”。

　　看守所位于县城的西面，离南山隧道有七八里的样子。他们是下午3点半钟出发的，之前收看了全省政法机关“严格公正执法、维护和谐稳定”主题实践活动的视频动员大会，这是今年全省政法部门开展的一项重要活动。

　　卫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思考着案子，小常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小常虽然是个年轻人，性格开朗，工作起来却很沉稳，开车更是驾轻就熟，速度不快不慢。

　　“小常，你知道吗?”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卫新开了腔，“咱们国家近年来每年有多少人因交通事故而失去生命?”

　　“不知道，卫哥。”

　　“将近十万。也就是说平均每天有近三百人，每五分钟有一人丧命于车轮之下。”

　　“哦。”小常吃惊地张大了嘴。

　　“其中三分之二的原因是因为酒后、超载、无证驾驶，剩下的大多是超速行驶。”

　　“卫哥，你怎么对交通事故这么了解，好像你以前在交警部门工作过似的。”小常俏皮地说道。

　　怎么能不了解?在成千上万个因交通事故而失去生命的人中，有一位是我最爱的爸爸。卫新在心里说道。这些年来，卫新经常在梦中见到他，偶尔也在沉默中看见他恍惚的影子，可每当这个恍惚的影子就要清晰地呈现时，就被一辆呼啸而来的汽车冲碎，然后卷得不知所终。

　　两人又重新陷入沉默，在沉默中来到了真山县看守所。这时，太阳悬在空中45度角，未散的溽热仍然在蒸腾着这个高墙围着的世界。

　　二人来到讯问室。这个地方，卫新已经来过无数次了，每一次来都有同一种感觉，他感觉在和一群发霉的灵魂交谈，尽管是白天，那种阴暗的感觉也挥之不散。嫌疑人也许会负隅顽抗，也许会痛哭流涕，也许会花言巧语，也许会沉默以对，除个别真心悔罪、认罪服法的外，大多数选择斗争，妄图用一切假象掩盖犯罪事实。那是邪恶与正义最后的斗争，语言和思想便是交锋的武器。你胸前挂着检徽，正气在检徽上闪烁，罪犯则拾起黑暗的魔杖，发起最后的反击。词锋意战中，光明和黑暗这两个世界在激烈碰撞，那道铁栅栏拦开了两个世界。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杜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