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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时雨》:蝉噪如雨倾盆下,日月走马寂无声
2018-10-09 15:07:00  来源:光明网

  日本著名文学评论家丸谷才一曾这样说过:“文章如美玉无瑕,未有出其右者。每有新作问世,对于为数众多的读者来说,是比政变、比股市起落大得多的事件。”并表示“通观明治、大正、昭和三代的武侠小说”,此人是“第一高手”。这位作家,在中国可能并未有多出名,不过在日本,其与司马辽太郎、池波正太郎齐名,被誉为战后时代小说三大名家之一。他是藤泽周平。

  藤泽周平44岁才以小说《暗黑之海》获得“All读物新人奖”,正式出道成为作家,46岁便凭借《暗杀的年轮》摘得直木奖,正可谓“老天爷赏饭吃”。一生中写下了227个短篇小说和31部长篇小说,先后获得菊池宽奖、吉川英治文学奖、紫绶勋章等荣誉,作品在日本累计销量已超两千三百多万册,大量作品改编为影视剧,被称为“日本时代小说巨匠”。台湾著名出版人傅月庵曾说,“我们应该来开一种出版社,作家的出版社。譬如就叫藤泽周平出版社,把藤泽周平的书全部出完。”村上春树也坦言:“我一度痴迷藤泽周平的小说,读了很多。故事有意思,文章也漂亮,我觉得他是日本战后小说家里边写法最高明的。”

  兼具魅力和响力的藤泽周平,一生却低调严谨,秉持着平凡是真的品格,常怀谦虚、感谢之心。他讨厌浮夸,不愿做引人注目的事,有着隐隐的桀骜。这些品质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在了其作品中。“我的性格中有些许固执之处,身为作家,卖字为生,既有心追寻人世间的美好,却也无法忽视其间的污秽;因而世间所谓伟大、成功之人未必使我信服。即便如此,我也偶尔能邂逅一些令我由衷敬佩的‘伟人’。他们有时是伫立于遭受冻灾田地中的老农、有时是自幼以制桶谋生至暮年的老职人,邂逅的地点或是在电视里、或是在报纸记事中。这些人从不夸大自己的工作,选择了一份职业便兢兢业业伴之终老。说来简单,这种生活方式实行起来却绝非易事,活到六十岁、七十岁,期间会经历不少大起大落,他们却将这种生活方式贯彻始终,并从这坚持中获得某种力量。”

  藤泽周平将写作视为一门手艺,既是谋生工具,又是叙思载体,他将江户时代的历史背景、政策制度、地理环境融于市井百姓或下级武士的生活中,文笔细腻深情,文风美如散文。“我写市井,写人情,主要把时代假定在江户,但很少从过去的随笔之类挖掘材料,多是以现代日常当中所见所闻、生活在现代的我本人平时所思所感为启示来写。”藤泽周平的作品中在中国最为人知的便是武士小说《黄昏清兵卫》,八个短篇大都描写了江户时代身份低微、忙碌平庸的下级武士无意被牵扯进政治斗争后以失传的高超剑术将对手一招毙命的故事,用他们的悲欢离合写就江户时代的人情冷暖。

  当然,被誉为“藤泽文学金字塔”的长篇小说《蝉时雨》更受人追捧,绮丽细腻却几不可见的感情成为读者读这本书时一再提起的怅然。“超越时代与现实的、属于人的本性的永恒不变的东西是存在的。这种永恒不变的东西可以用时代小说中惯用的‘人情’一词来解释。”在《蝉时雨》中,藤泽周平把这种“人情”写到了男女主人公有牵无绊的一生中,隐忍克制却动人心魄,布满了遥不可及却从不遗忘的牵记和悔不当初但活在当然的了然。

  译者是这样简介此书:“旭日东升,青春初绽,一个蝉鸣似雨的夏季清晨,15岁的牧文四郎在河畔解救遭蛇咬伤的邻家阿福,初恋的情愫于是沿着水流缓缓萌芽。某日,文四郎的父亲因卷入权力斗争被处以切腹极刑,成了贪婪欲望的牺牲品……在悲惨命运、不公现实与黯淡恋情的锻炼下,文四郎严守义理,挣扎茁壮,其逐渐成长的姿态,引人莫以名状的悲叹与动容。”

  蝉噪如雨倾盆下,日月走马寂无声。在父亲被诬陷切腹之后,“罪人之子”的阴影始终笼在文四郎四周,除了他的两个挚友——小和田逸平与岛崎与之助始终与他站在同一边外,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阿福,在文四郎一人拉着载有父亲尸体的推车艰难爬坡时,眼含热泪却倔强地在后面帮着文四郎推车,这成为文四郎心中永远牵挂的画面。

  后来,阿福怀揣着对文四郎的爱慕,无奈跟随父亲去了藩主家做侍女。文四郎多年后得知阿福消息时,她已是藩主宠爱的侧室。为了保护阿福幼子的周全,文四郎施展“秘剑”斩退敌人,事了拂衣去。再见面,便是年逾四旬的阿福在藩主去世后决心削发为尼前邀文四郎出来见最后一面,方寸之地、只言片语的道别满含世事的无奈。

  “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您的儿子成为奴家的儿子,奴家的儿子成为您的儿子?”

  “此事无法实现,是在下毕生的遗憾。”

  “真的?”

  “……”

  “奴家很欣慰,不过,看来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毕竟,众生心中无不抱着遗憾。生在此无常的人世间……”

  “文四郎先生,您记得奴家在前往江户的前一晚,曾造访贵府的事吗?”

  “在下记得。”

  “奴家当时对前往江户一事百般不愿,之所以前往贵府,是想请令堂同意奴家当您的媳妇。”

  “不过,奴家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只能沿着幽暗的道路返家,一路泪如雨下,当时情景永生难忘。”

  嘴唇翕动间,二十年隔绝与相望凝聚而成的深情沸腾又克制,往事不可回头,现路早已铺就。挥别间,一生的牵挂便自此彻底舍去,抛于缘分两隔绵长流逝的岁月长河。

  藤泽周平的语言没有修饰词藻,无论是文四郎与阿福之间萦绕一生的旧情,还是武士较量、夜授“秘剑”的硬场景,均是平文直叙,随后带出一份释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世界,藤泽周平无意谴责,也绝不苟同。他是个讲故事的人,对错留给读者去评断。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说,读日本武侠小说,“拼命要发迹的家伙读司马辽太郎,对发迹死了心的读藤泽周平,想摆渊博的读池波正太郎。”藤泽周平对小说世界没有野心,正如他对自我生活没有野心一样。他是冷静通透、不为世情左右的,因此读他的人才会为他深深折服。

  编辑:许一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