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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荠菜
2021-09-22 10:07:00  来源:仪征检察

  那时放学的时候,并不贪玩,总是直奔回家,书包往床上一甩,抄起小镰刀,挎上小篮子,径直冲向村西南的麦田。人小,篮子小,镰刀也是大人们特制的:一把已经钝了的大弯镰刀斩去大半截,磨得光亮,握在手掌里自有一股侠客般的豪爽。

  或是干脆中午上学时,将小镰刀小篮子带到学校。下午,一帮小子、丫头在教室里上课。小镰刀小篮子们则在门外的走廊上排着队打瞌睡,等到下课的时候就成了玩具。常有篮子里出现烂泥巴;丫头们的篮子里也会出现笨笨的蛤蟆,徘徊无助的样子。

  学校规定放学要排队回家:一支浩荡的队伍,提着篮子,握着镰刀。但往往在还没有逃出先生们的视线但先生们已经无可奈何时便撒开脚丫奔下大路,跳入初春的田野,整个一副冬天时在雪上追逐小野兔的架势。

  首先是一大片紧跟一大片一直往天边跑去的麦苗,绿得茁壮,在大地的怀里吵吵闹闹,在初春的风里追逐嬉戏。荠菜们就不动声色地藏在麦苗中间,等我们将她搜寻出来。

  乡村、孩子、芦苇、梦、飞翔、麦子对这些词我有着非比寻常的热情,我觉得他们都拥有某种特殊的气质,这种气质我一直渴望浸染其中,并且一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使用这些独自开放独自生发幽香的词语。荠菜的气质甚至要比她们更为幽雅,尽管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来没有让她出现在我的笔下,但她一直就住在我身体的那一个角落里,就像她把自己掩藏在肥绿的麦田里,生动,婉约,仿佛一位从远古开始一直朴实到现在的乡村女子。她们零星地分布在地球的绿毛衣上,却又不是那么纯粹,夹杂了一些灰,那是尘世的忧伤,夹杂了一些黄,那是渺小的温暖。还有数不清的尘土附在她们身上。

  麦苗是不怕踩的,我们奔忙其上,搜寻着略微丰腴点的荠菜,那些憔悴得纤细的,则要等一场雨水之后长起来再挖。

  喜悦不仅在于寻找、发现和仔细地将荠菜挖出,以及母亲赞许的微笑,更在于看到洗得水灵的荠菜被母亲放上菜板。荠菜很多,所以常吃上荠菜饺子。但做起来却颇费工夫,洗菜,剁馅,擀铰皮,包,煮,须得母亲一个人忙上两三个小时,名为帮手的我虽把手洗得干干净净,但其实是在玩耍,和母亲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她一边娴熟地包饺子一边和我说话的情景忽然在混沌的脑海里异常地清晰起来。

  我一直倔强地以为,也许这辈子再也吃不到鲜美得有点过分的水饺了,它在我的尘世生活中越发显得像一个虚幻却又令我回味无穷的梦境。我对味有着非比寻常的苛刻,不仅是口舌的,更是心理的。而那关于荠菜的味,以后也许只能从这篇短文里寻得一些了。(武立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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