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壁诗历史悠久,产生于两汉,盛于唐宋。东汉南阳人师宜官是可考的最早题壁者之一,曹操非常重视和喜欢他。从《晋书》记载可知,师宜官题壁之后,立即把字抹掉了——他是通过题字换取酒钱。
唐宋文人墨客题壁赋诗,蔚然成风。酒肆、邮亭、驿站、寺庙的墙壁,都成了文人墨客题诗发表新作的地方,墙壁成了诗文发表的园地。唐诗宋词的高度繁荣是与壁上题诗之风联系在一起的,天南地北的商旅行人,见而读之,广而传之。
唐贞元十六年,白居易进士及第,当时社会上有新科进士“雁塔题名”的习俗。大雁塔在长安城的慈恩寺中,春风得意的白居易与同榜进士游慈恩寺时,写下“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金榜题名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中兴四大诗人”之一的杨万里,在夜半时分把酒问青天后诗兴大发,《醉后题壁》一蹴而就:“夜寒星斗挂屋椽,我辈把酒不问天。语声未怕惊天上,只愁惊起白鸥眠。”
元稹《骆口驿二首》云:“邮亭壁上数行字,崔李题名王白诗。尽日无人共言语,不离墙下至行时。”元稹题白居易《白氏长庆集序》说:“二十年间,禁省、观寺、邮候墙壁之上无不书,王公、妾妇、牛童马走之口无不道。”可见白居易与元稹的诗歌创作,是与文人题壁之风联系在一起的,粉墙店壁,处处留下了他们的墨迹。白居易《答微之》诗云:“君写我诗盈寺壁,我题君句满屏风。与君相遇知何处,两叶浮萍大海中。”
壁上题诗也反映作者当时的处境。唐代诗人王播出身贫寒,早年寄居扬州惠照寺木兰院读书,与寺中僧人分粥,寺僧嫌其贫,有意捉弄王播,本来是撞钟开饭,改成饭后撞钟,王播听到钟声去饭堂,见众僧用饭已毕,王播羞愧之下,题诗于壁,离开了扬州。30年以后,王播任淮南节度使,重游惠照寺,众僧人为了恭维节度使,用碧纱将王播当年的题壁诗罩了起来,王播见此,感慨万千又题诗于壁:“三十年前此院游,木兰花发院新修。而今再到经行处,树老无花僧白头。”“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三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
对山川古迹的吟咏一直是文人雅士的追求,唐人常建在游览了破山寺后禅院后,以凝练的笔触为人们展现出曲径通幽的绝美意境:“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宋代题壁之风兴盛,内容可以是抒怀之诗,也可以是亲朋留言。这题壁之风,促进了人们之间的感情交流,繁荣了诗词创作,也往往给题壁人带来祸福。《水浒传》中,宋江在浔阳酒楼墙壁上,醉后题诗:“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原为抒发个人际遇的诗歌,最终却成了逼上梁山的导火索。宋江所写的,便是题壁诗。
宋代著名的题壁诗有苏轼《题西林壁》,王禹偁《题僧壁》,苏舜钦《题花山寺壁》,王安石《书何氏宅壁》,杨万里《题龙归寺壁》,陆游《题酒家壁》,等等,名篇佳句,不绝于堵,一时成为风气。苏辙《怀渑池》诗自注云:“昔与子瞻应举,过宿县中寺舍,题其老僧奉闲之壁。”多年后,苏轼在《和子由渑池怀旧》诗中还念念不忘:“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冯梦龙《警世通言》中记载:南宋临安涌金门外西湖边有一座酒楼,名曰“丰乐楼”。城都府秀才俞良应试不第,困厄于行都。一日来丰乐楼一阁子大吃大喝后,唤酒保借笔砚,准备题诗留名,然后跳湖自尽。酒保告诉他,今日自己值班,若壁上被人题诗弄污了,老板就要扣他当日的工钱,遂拿出本店自备的“诗板”,请俞良题在这个上面。但秀才想死后显名于此楼,“教后人知我”,不听劝阻,偏在一堵干净壁上写下《鹊桥仙》词一首。寻死未果后,他回到孙婆旅店,又在店壁上题词一首。适值宋高宗游丰乐楼,发现“锦里秀才俞良作”的词,“茶盏大小字写满”在壁上,便令人寻找这位秀才……由此推想,唐宋诗人的有些诗篇,是诗人一时兴起题于壁上,后被他人发现抄录,传播开去,流传下来的。脍炙人口的“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首诗,就是南宋诗人林升题写在临安一家旅店墙壁上的。
宋高宗绍兴三年(1133年),岳飞路过新干县时,在青泥市萧寺写下《题青泥市萧寺壁》:“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壮怀激烈,气势雄健,还我河山的政治抱负,誓雪国耻的爱国情怀充溢全诗。
传说南宋太学生俞国宝曾在临安断桥附近一精雅的酒楼醉后,在屏风上题《风入松》词一首:“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花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垆前。红杏香中箫鼓,绿杨影里秋千。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厌髻云偏。画船载取春归去,馀情寄、湖水湖烟。明日重移残酒,来寻陌上花钿。”宋高宗闲步此酒楼时发现这首词,再三称赏之余,将原文末句“重移残酒”就屏上改为“重扶残醉”。酒家屏风上添了御笔改过的诗词,游人竞相观看,酒家亦致大富。
明清私家园林中,将名人诗画刻石嵌在墙壁上,充满了书卷气息,可称之为诗壁。至清代文字狱频繁,文人随手题诗于壁已属犯禁。百日维新运动失败以后,谭嗣同在狱中题壁,留下了《狱中题壁》绝命诗:“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旅店、茶坊、酒楼等处允许文人学士壁上题诗,或专备题诗的诗牌,其结果一方面使不少诗作得以发表,为后人留下了可贵的文化遗产;另一方面,题诗变成了店家的广告,为店铺作了无形的宣传。文化与商业在这里形成了一种结合,起到了互相促进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