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是人生最需要友谊的一个阶段。我很幸运,我的青春曾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友谊之花,让一颗敏感而年轻的心懂得了什么是关爱、什么是共享、什么是给予。
1991年秋,18岁的我独自一人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来到了位于大西北的兰州大学,开始了四年的大学生涯。当时,学校把几个文科系搬离了校本部,成立了兰大一分部。一切都是新的,孤零零的几幢楼和一千余学生很难形成大学特有的校园氛围。一分部离校本部有一段距离,并不能常去,加上住宿管理采取的是一个系一幢楼,而老生也不愿意与我们这些看上去傻里傻气的新生多来往,于是我们的交流只能局限在本班范围内。正是这样,我们相互之间都收获了一分纯洁而宝贵的友谊。而我,得到的更多。
一帮我推拿的大班长
班长是位典型的北方男孩,热情豪爽,一开始就像我们的家长一样,事无巨细地、理所当然地关照着我们,因为个子高,大家都亲热地喊他大班长。他的101-1宿室是我们48名同学光顾最频繁的地方。开学不久,我的腰椎就犯起了病,不能久坐,连一节课的时间都不能坚持,医生检查后的结论是要我定期去做理疗。我一直讨厌医院,宁可疼痛也不肯去。一天上课时,我疼得趴在桌上,坐在后面的班长让人传给我一张纸条:“以后你每天下午6点在宿舍等我,我以前学过推拿”。接下来的几个月,班长真的每天下午都会准时来我宿室帮我减轻疼痛。班长是校篮球队的,每天下午都要到本部去集训,有时甚至都来不及吃饭,嘴里啃个馒头,满头大汗地就急急上楼来了。当时我情绪很低落,班长晚来了我会生气,一段时间后效果不明显我也会生气,班长并不介意,反而笑着安慰我,说他母亲的腰痛比我还严重,也是他推拿好的,还说要给我吃他母亲种的大樱桃。有时,班长也会带着他心爱的笛子来,选一首好听的曲子吹给我听,悠扬的笛声常常能把我带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后来,班长的室友告诉我,那几个月班长天天晚上都要学习到很晚才睡觉。怪不得英语基础实在不怎样的他居然也在第一年就顺利通过国家四级考试呢。
大班长叫李继红,现在甘肃省委组织部工作。班长,现在说谢谢你晚不晚?
二我的三个哥们
老樊、子慧、长江和我四个人情同兄妹地一起度过了大学四年。老樊来自陕西,是班里的才子,做事细心,对人诚恳;子慧是河北人,风趣幽默,喜欢唱歌跳舞,是地道的乐天派;长江是天津油子,善长斗嘴,却心底善良,手头总是比我们宽裕。我一江南小女子不知何时就和他们仨混在了一起。他们男生宿室在一楼,女生被安置在高高的六楼,我不喜欢爬楼,于是,从教室到宿室,一楼就成为了我休息的中转站。子慧的笑话是最吸引我的,他常常能把我逗得乐翻天,而且会不厌其烦地教我这个没有音乐细胞的人唱歌跳舞。老樊和子慧是同一宿室的,他会带着浅浅的微笑站在旁边看着我们玩乐,也会悄悄地去洗个苹果递给我,或者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给我看。隔壁宿室的长江挡不诱惑,以不能忍受噪音为由粘在我们一起就不走了,干脆弹起了并不娴熟的吉它,说是再难听的吉它声都比我的笑声好听。疯闹一阵,我们仨以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损害为名逼着长江请我们吃7毛一碗的牛肉拉面,谁让他长得一副汉奸样呢?四颗年轻的心就这样慢慢地靠在了一起。遇到春天刮沙的日子,我只要心安理得地呆在老樊他们的宿室里,等着他们端来温热干净的饭菜,而沙子则留在了他们的衣服上、头发里。我们四个都喜欢法律,没有意外情况不准缺席专业课,这是我们的约定。而我,因为腰痛、情绪等原因会违反约定,课后,他们总会以抽签方式派一名代表上来探视,一旦发现我是无故缺席,则会不理我三天。如果情况属实,长江主动会把7毛的拉面改成1.2元的炒面,让我在美味中暂忘烦恼。即使是社会实践,我们四个也想尽办法凑到了一个单位,共同体验着工作中的迷茫与欢喜,一起面对着社会上的人情世故,似乎想把四年变成四十年。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毕业后我们仍是天南海北。老樊,现在深圳,是一家香港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子慧现在是石家庄一所重点军校的副教授,依然快乐着。长江,也远离了家乡,现任江西一所高校法学院院长,长胖了,戴上了眼镜,并不像汉奸了。
三位亲爱的老兄,你们在他乡还好吗?
三睡在我下铺的姚
提起姚,班里同学对她了解的并不多。姚来自革命老区,脸上印着两片深深地高原红,一口牙也因水质原因染上了去不掉的黄斑,她从来不愿多与同学交流,一直游离于班级之外,有的同学甚至认为她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古怪人,从来不关心集体。其实,姚也是有她自己交往对象的,四年中,她唯一往宿室里带的人就是她老乡,她经常缺课,一有空就往外跑,似乎要把那个城市的老乡全部找到。在其他室友出去约会的夜晚,姚会安静地躺在床上给我讲她家里的事。她的家在黄土高坡上,全家挤在一口窑洞里,家里还有两个幼小的弟弟,母亲经常生病,全靠父亲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过日子。她的每年的学费都是亲戚朋友凑出来的。她觉得只有那片土地上的老乡才能理解她的生活,否则,她会觉得很孤单。姚讲述时非常平静,让人怀疑不是她自己的事。直到她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是两个一脸惊愕的小男孩,那是她一、二个月都没水洗脸的弟弟,也是两个小男孩第一次拍照。每次放假后回校,姚总会给我们带上一些家里种的山果子,有腌过的桃子,有晒干的杏子,还有一个大大的向日葵。看着我们津津有味地吃,姚会开心地笑。
毕业时,我决定到北京郊区的一所高校任教。姚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按当时规定,她要随着档案回老家。想到那片贫瘠的土地,我把那份写着我名字的邀请函塞给了她。姚去那所学校后,大家工作都很忙,联系并不多。1999年5月,我在家休产假,突然接到姚的电话,问我在干嘛,我说在给孩子喂奶,她惊讶地啊了一声,我问她在干嘛,她说正在和同学一起游行,美国太不象话了,居然轰炸我国大使馆!我更惊讶地啊了一声。一向不爱学习的她后来象变了个人似的,先后读完人大的研究生、北大的博士生,其导师居然是赫赫有名的肖蔚云教授和罗豪才教授。
姚,我真为你感到自豪!
来源(作者):江阴市人民检察院 唐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