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白鹇，一只优雅的白鹇，头顶黑冠，身披雪羽，拖曳着长长的白色尾羽，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山林沼泽。我被誉为“林中仙子”“林中飞仙”，在民间我有“白凤凰”“山凤凰”之美称。
我双足强健有力，奔跑在山林小径上，奔跑在野草丛生的田野之中。
我的一双翅膀，虽不能在高空飞翔，但紧急时也可以飞越溪流，飞上树梢。
我的啼声喑哑，别有韵味，被称为“哑瑞”，我自古以来被视为吉祥之鸟。
“请以双白璧，买君双白鹇。白鹇白如锦，白雪耻容颜。照影玉潭里，刷毛琪树间。夜栖寒月静，朝步落花闲。我愿得此鸟，玩之坐碧山。胡公能辍赠，笼寄野人还。”瞧，在一代诗仙李白笔下，我是如此美丽优雅；在他心中，我价值白璧。
我还被明代文学家、艺术家徐渭赞叹过，他“生平好此鸟”，曾为我作诗七首。徐渭本人也是桀骜不驯，潇洒自如。这一点倒与我们白鹇相似。我曾被人作为贡品上贡，但“性耿介”，渴望自由，向往自由，不愿被人类驯养。
我是明清时期五品官服上的图案装饰，象征着正直、清廉。
在人类世界里，我属于鸡形目雉科鹇属，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2012年濒危物种红色名录。
1.
正是春花盛开的季节，我的血液里开始涌现一种莫名的躁动力量。我两岁了，在白鹇里算是进入成年了。我长高了，快一米长了。我遇到了那个她，在一处食源充足、空气和水源俱佳的山林里安了家。我们白鹇对生活环境要求较高，喜食昆虫、植物茎叶、果实和种子等。我们喜爱群居生活，我成了家长，成了几只白鹇的家长。
从此，山林的村前屋后，或清晨或黄昏，留下我们时而悠闲漫步觅食，时而追逐嬉戏玩耍的美丽画卷。我是一只欢快的白鹇，成了山林里的“侠客”“闲客”，无拘无束，呼朋引伴，叱咤林间，好不惬意。谁说我只是一只鸟？我看过清晨的薄雾，见过晚归的霞光，听过树林里的怒涛，吃过可口的果实，饮过甘甜的泉水，闻过人间烟火气。
我以为我们能这样永远快乐地生活着。可是，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突然间就结束了。以前，我从来没有想到我和我的同伴会被不怀好意的人惦记，他们专门设置陷阱，想把我们变为盘中餐。那一天，我遇到了一件令我终生愤怒的事情。那一天，我遇到了几个令我恨之入骨的人。
那天一早，我就外出觅食了。当我满载而归的时候，却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她。一只白鹇跌跌撞撞向我走来，她慌慌张张泣不成声地告诉我，家里其他几只白鹇都被人抓走了。另外一只白鹇也心有余悸地说，她要不是运气好跑得快，也差一点就被人捉住了。
我发疯一般漫山遍野地寻找。我的心宛如山林里的风一般，东一头西一头，到处乱窜；又如那风中的野草，无助地摇晃着。我奔跑着，从一个山头奔跑到另一个山头，从一片树林飞到另一片树林。一天，两天……我再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我感觉跑不动了，停了下来。我累了，又饿又渴。我打量四周，依稀记得附近好像有一条小溪，一条清澈的小溪，水质甘甜。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周围很安静。就在我喝完水准备飞走的时候，突然我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似乎是她的声音，一个我寻找无数日夜的声音。事后回想起来，正是这个声音，深深击中了我的心，让我乱了方寸，失去了应有的警觉。
2.
我快速搜索着声音的来源。前方一处茂密的树林里再次传来一声声鸟鸣，似呼唤，似寻觅，似低吟，仿佛似曾熟悉。这声音宛如魔音一般，让我失去了最后的警惕。我几乎不假思索，追星逐日般飞奔过去。距离越来越近，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持续不断地从一丛树叶覆盖的地方传来。
“不对。”第六感觉让我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安。我的腿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我的腿被什么东西夹住了。霎时，我明白了，这是个圈套！疼痛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我努力挣扎了一下，却被夹得更紧了。当我明白挣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就停止了挣扎。我努力伸长脖子，想看一看这个引诱我上当的是个什么东西。我看到树丛下面隐隐约约藏着一个绿色的鸟状玩具。这声音正在不断从玩具里传来。虽然这个鸟形玩具做得栩栩如生，叫声几可乱真，但它的眼睛是死的，像一粒石头。
腿部的疼痛越来越重，我感觉两条腿几乎都要断了。我仰望着天空，眼泪涌上我的眼眶。一片落叶飘下，盖住了我的眼睛，遮住了天空，遮住了这个世界，却遮不住我内心的疑问：她怎么了？其他家人在哪里……剧烈的疼痛让我很快就晕了过去，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装在一个蛇皮袋里。四周很黑暗，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可是不停的上下颠簸提醒着我可能是在汽车后备厢里。我的身体上还压着另外一个同伴的尸体。我想鸣叫，但是我的喉咙紧紧的，似乎被扼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个声音。我叫不出来，喊不出来。
不久，车停下来了。蛇皮袋被粗暴地扔在地上，疼得我死去活来，晕了过去。
“又有口福了，今晚把这几只野鸡炖了。”
“好的，当家的。咦，这只野公鸡好像还活着，要不卖给老吴吧，赚几个钱。上次老吴不是说喜欢野公鸡的尾巴吗？”
“也行。打电话给老吴吧。”
…………
一张大圆桌子上，一个大铁锅。铁锅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阵阵诱人的肉香。几瓶白酒，四个酒杯满满的。四个中年男人正吃得热火朝天。外套早已脱下，随意地搭在椅子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声音大起来了，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
“野鸡的肉就是香，比菜市场里的商品鸡香多了。”
“可不，菜市场里卖的鸡吃的都是饲料，这野鸡吃的可是五谷杂粮，喝的是山泉水，纯天然的，还天天运动。这肉真有劲道啊！这是原生态的肉啊！”
“啥野鸡野鸡的，这叫白鹇，比野鸡珍贵多了，虽然长得像野鸡。”
“嘘，小点声。这白鹇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要是让政府知道了，可是要坐牢的。”
“放心。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别说，二哥，你真能，用猎夹和猎套猎捕野鸡，你怎么就知道什么时候野鸡被夹住了呢？”
“这是高科技，猎夹和猎套上装有即时报警器，和我的手机是连着的。只要猎捕到猎物，即时报警器会马上将信息传输到手机上……”
“原来如此。厉害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我这次还特意买了个声音模拟器，可以模拟一些动物发出不同的声音，比如那个求偶、求救的声音。这些傻鸟也分不清，一头撞进来就被夹住了。”
…………
寒意袭来，我从迷迷糊糊中醒来。恍恍惚惚中，我记得之前被人从蛇皮袋中拎了出来，扔在一边，算是暂时逃过了一劫。夜已经深了。可几个人还在聊得热火朝天，喝得不分东西南北，吃得不知香辣苦咸。
我闭上眼睛，泪水不由得流了下来。我不甘心，却无能为力。
这是一场夜宴，也是一场野宴，野蛮之宴。
3.
“这是一起非法猎捕杀害野生动物白鹇的案件。”
“可恶，这些人又猎捕杀害了十几只野生动物。这些可都是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啊！这次，这些人竟然用高科技猎捕夹……”
“经核算，他们四人中三个人要对猎捕、杀害、收购、出售珍贵、濒危野生动物所造成的生态环境损失98600元承担连带赔偿责任，另一人要对其非法收购珍贵、濒危野生动物所产生的生态环境损失36200元承担连带赔偿责任。”
“建议在案发地开庭，警示教育村民，不得非法猎捕野生动物。”
…………
案发地村文化礼堂。
“我活该，都怪我这张馋嘴。我愿意赔偿……”
“我不该杀害野生动物。我愿意赔钱，可是我家穷，最多只能拿出10000元……”
“我以前以为抓几只野鸡吃没有什么大不了，现在我才知道是白鹇，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我以后再也不敢……”
那天，让我致命的五套猎捕夹被收缴，那狰狞的模样触目惊心。
…………
一所大学标本馆内。
一副白鹇标本静静安放在一角。我受的伤太重了，我的躯体伤痕累累的，那是我不停反抗不停挣扎的结果。几经辗转，我被制作成标本，陈列在大学标本馆里。在标本制作老师的妙手下，我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在准备奔跑，准备飞翔。
我是林中仙子——白鹇，一只追求自由为拯救同伴献身的白鹇，一只在山水之间自由翱翔的精灵。
（作者单位：浙江省丽水市人民检察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