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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忆江南
2023-04-17 14:56:00  来源:正义网

  有很多朋友喜欢上了看一些追忆苏州古城旧迹的书籍或影片,按说大家都还没到回眸前尘往事悲叹光阴荏苒的年纪,因此他们的举动在我看来无非是受了“爱上层楼强说愁”的少年情怀的驱使,要说有什么大喜大悲大彻大悟,我不敢轻信。

  回忆一座城市其实是一件赏心之事,举手投足间顾盼流连处皆可。比方说我,常在夏日雷雨欲来的前夕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思绪蹁跹一跃而至童年幻境,或是仅仅当驱车在古意犹存的石板街巷时,才会发出一丝丝“昨日之日不可留”的慨叹。

  要说苏州的翻天巨变,不过是发生在近十年里的事情。假如我们粗心一点,把追逐生活的脚步放匆促轻浮些,这种变化其实是很容易被我们忽略的;假如我们粗心到底,一路只顾鲁莽前行少那么一点伤感气质和缱绻诗情的话,那么我们或许根本就不会意识到,如今林列在视野里的参天楼宇十年前不过是些歪歪斜斜错落无序的瓦房,如今宽阔盘旋的马路也许当年只是临河的一条崎岖小巷。事实上是很多时候我们都难免于清醒,难免于抚摩着跨河的青石桥对着摇摇河光呆望,由是陷入追思和遐想,古老水乡在记忆中的画卷再一次被展开。

  记得第一次去苏州,二十年前的干将路还没有那么宽阔那么绵延,还没有立交桥的巨大阴影平铺在路面,也没有四季常新的绿化带为路人传送色彩和香气。那时的干将路是典型的水乡街衢,棕黄色石板砌成的路面,高低不平,石缝间生着野草;路的一边是平房,参差不齐的房顶一律盖着黑瓦,浓郁如同墨汁在宣纸上的堆积,墙壁因为常年风吹日晒,透着暗淡的白,而且大多墙粉剥落,露出湿漉漉的青砖;路的另一边是河,沿河有石阶,常见有妇人立于石阶底层弯腰汲水或浣洗,河上每隔二十来米就悬有一座小石拱桥,行人以此往返于两岸;河对面是临河而居的人家,房子的下半截几乎完全浸在水里,靠近河水的墙面上长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我就住在傍河的房子里,开窗能看见河水在眼下缓缓流淌,有时一阵风刮过,河面上的梧桐便会聚在一块儿打转;隔河住的那个老妪喜欢站在岸边笑呵呵地叫着我的小名,直到我也兴奋地拍手回应,她才高兴地说句“真乖”,然后转身走进屋里去……这就是我记忆中的苏州古城:简单,平凡,甚至有点阴郁。

  后来再去苏州,已是十多年后的事了。平家巷没有河,窄窄的,仿佛两边的房屋为了表示谦逊互相退让的结果。这条巷子有点类似于戴望舒笔下的“雨巷”,只不过少了一点诗人的浪漫气息,多了点居家度日的朴实。可以说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和邻家的孩子成群结队地满巷子乱蹿,打架、拔草、捉蚂蚁、玩火,无恶不作;似懂非懂地听三姑六婆在太阳底下制造街谈巷议流言飞语,倒也津津有味;夏天晚饭后搬个藤椅到院子里,听祖母追怀往事,眼看丝瓜蔓一天天爬满墙垣;如果赶上哪个冬天飘起大雪来,那绝对值得我们小孩子轰轰烈烈庆贺一番:堆雪人——虽然作品抽象,打雪杖——虽然有恃强凌弱之嫌,但是小孩子是像雪一样纯洁的精灵,我们乐在其中。

  江南的春雨连绵而细密,属于“润物细无声”的那种,你站在屋檐下观望,雨丝似有似无,然而一旦走进雨帘深处,不出无分钟,担保你酣畅淋漓而返。雨天的苏州小巷愈发阴仄,最是缠人。走在其中,你会有一种被湿气包围的窒息感,雨粒打在脸上手上,无论气候多高,你都会感到阴寒,忍不住要缩一缩脖子,忧愁而无奈地紧缩眉头,看一看南天。我是不喜欢苏州的雨巷的。

  偶尔在回忆之酒里沉醉一番,不失为匆匆行旅中的一次驻足,一次回望,何用付出多少精力?比起看那些瑰丽的文字和唯美的图片来,反倒少了几分修饰,多了几分真实。

  (作者单位:丰县人民检察院)

  编辑:综合管理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