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不定,上半夜还是明月当空、春风拂面,下半夜却已春雷滚滚、风雨交加,气温更是骤降十几度。寒风冷雨中参加疫情防控的我和同事虽有准备,但仍瑟瑟发抖。天明雨停,在回县城的乡道边,一顶红色简易帐篷和里面的烧饼摊不经意间映入眼帘。一众人正饥肠辘辘,忙喊:“停车,停车,买点吃的!”
一人一杯豆浆、一个烧饼、一根油条。咬一口热乎乎、香喷喷,一种熟悉不过的味道瞬间满足了味蕾,每人四块钱就让饥饿一扫而空。
“师傅,味道不错!”想到周边县市发生疫情,家里需囤点物资,于是我又打包了十几个烧饼。回家后女儿不解:“爸爸,买这么多烧饼干吗,一顿吃得完吗?”“吃不完以后可以煮着吃,可香了,爸爸小时候想吃还吃不到呢。”
在没有更多选择的年代,对一个家境清贫的农村孩子来说,一个烧饼、一根油条便可满足对美食的追求,而且是吃不厌的那种。现在这种记忆仍在我内心深处流淌,不是喝牛奶、吃面包和各式零食长大的女儿所能理解的。
儿时要想吃到烧饼油条真不是一件易事。村子远离集镇,交通闭塞,所以烧饼油条平常是吃不到的,只有父母偶尔到集镇办事或赶集,才会给我们姐弟带回一些烧饼油条。但带回来的烧饼油条往往因时间较长而变凉变硬,口感已经不好,吃烧饼时甚至需用力撕咬。这时要么将就着吃,要么将烧饼煮了,在烧饼快出锅前再把油条掰断放进去,最后放点盐,撒点葱花或蒜青。煮过的烧饼油条吃时满口软糯香甜,现在想来都口舌生津。
当然,如果有机会能和父母一起去集镇,那是最好不过了。吸引我的不单是对集镇繁华的向往,更有那现烤现炸的烧饼和油条。那时家里没有自行车,有也不会骑,来回三十里地全靠步行,所以每次上街都要起得很早。
当时乡镇街道瓦房居多,楼房很少,外出谋生的人也少,远比现在热闹,遇到赶集时更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到了街上已是日上三竿,肚子早就咕咕叫了,父母就会将我带至烧饼油条摊前。印象最深的一个烧饼摊,位于我们进出集镇的一座大桥北首东侧。
还没走到烧饼摊前,就能听到、闻到噼里啪啦的摔面声和烤烧饼、炸油条的香味。一把遮阳伞,一个炭火炉、一口油锅、一张桌子就是一个烧饼摊的全部家当了,烧饼师傅往往都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浸满油渍的围裙。
一炉烧饼卖出后,其他人再买时需要排队等待十多分钟。这时的我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眼巴巴地盯着师傅忙前忙后的双手。摔好的面团被师傅用擀面杖来回碾压几下,一个烧饼坯子就做好了。待十几个烧饼坯子做好后,再迅速刷一层油,撒点芝麻,最后烧饼坯子被一个个贴在滚烫的炉壁上。时间不长,贴着炉壁的一面表皮往往会被微微烤焦,另一面则在炭火的作用下不规则地鼓起来。此时的烧饼焦香四溢,令人垂涎三尺。烧饼在我们当地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正常的圆形;一种是菱形,里面还要再放点葱花,口味也相对更咸一点,我们管它叫“草牌”,至于为什么这样叫就不得而知了。
炸油条时,揉搓成小拇指粗细的面条被师傅一拉一转后,迅速放进油锅,白白嫩嫩的面皮立即就被沸腾翻滚的热油紧紧包裹着,在高温、热油的作用下,像变魔术一样快速膨胀变大,颜色也变成诱人的金黄色。刚出锅的油条外脆里嫩,油而不腻,口感是最好不过了。在等待的过程中,有时还会幻想要是自己也住街上多好,烧饼油条不就可以经常吃甚至天天吃了吗?最好自己家开一个烧饼油条铺子才好,那时就可以想吃就吃,还不用排队,不用付钱……
记得最初烧饼油条才五分钱,“草牌”相对较贵,要一角钱,到我十来岁时分别涨至一角和两角。看似价格低,但在三十多年前,对于一个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农村家庭来说也不是小数目。父母将皱巴巴的钱递给烧饼师傅,烧饼师傅则将刚出炉、出锅稍一冷却的烧饼油条递给我,还要说一句:“下次还来哦。”让我还没吃呢,就盼着下次。
烧饼油条最好包着吃,如果一个烧饼能包两根油条那就更好了,吃起来又香又有嚼劲。咬着热乎乎的烧饼油条,早起和数小时行走带来的劳累被瞬间带离,一种满足感马上会进入你的五脏六腑。
凡事也有例外,在我十一二岁前,每年夏天,奶奶都会把我带到姑妈家小住十天半个月,那段时间是可以天天吃到烧饼油条的。姑妈家临街,经济条件也相对要好,每天在我和表哥表姐洗漱时,姑父就已经提着一篮烧饼油条回来了。每天早上喝着粥,剥着咸鸭蛋,吃着烧饼油条,好不快活。
初中三年,烧饼油条成了我上学时的主要早餐。初中上学时间很早,家人也没有为我准备早餐的习惯,有也是前一天晚上剩下的稀粥,需要自己烧火加热。大多数时候都是急匆匆洗漱完,饿着肚子,拎上书包,揣着父母给的两毛钱抬腿就跑。从家到学校要穿过两个村子,有七八里地。好在学校北边十字路口有一烧饼摊,还记得别人都称老板为“陈三”。一根油条、一个烧饼,如果钱款充裕的话还可以再买一杯豆浆,边走边吃,到学校时正好吃完。这个烧饼摊陪伴了我整整三年,吃了陈三不下三四百个烧饼,三四百根油条。十多年前旧地重游,已寻不得陈三烧饼摊踪迹,不禁唏嘘了一番。
再后来上了高中,大学,因为住校,每天早餐也有了保障,加上可供选择的早餐品种越来越多,基本难觅烧饼油条的踪影了。
看过梁实秋先生的自述,烧饼油条他从北京吃到了台湾,甚至海外。我也一样,大学毕业后入职家乡,经济条件虽改善不少,但对烧饼油条仍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人们早已习惯到粥店、面馆、早茶店吃早餐,烧饼摊难得一见,但每月有好几次我依然会到菜场周边或偏僻小巷,找寻自认为简单、地道,也是最土的烧饼油条大快朵颐一番。
(作者单位:江苏省阜宁县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