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九月的舰艏

　　看一片浪簇拥着另一片浪

　　涌向我，像是要把我高高举起

　　却又迅速地向船舷两侧散开

　　只留下一道清晰而斑斓的航迹

　　在大海金色的腹部

　　闪烁、延伸，远去……

　　那一年我三十三岁

　　我的眼睛里高山林立

　　我的血液里大河奔腾

　　因为向往

　　我靠近大海

　　从西北到东南

　　成为了蔚蓝的一部分

　　成为钢铁的代名词

　　因为热爱

　　我时常模仿着大海的样子

　　也时常透过黑色的舰桥

　　追逐那遥远而深邃的天空

　　——军舰鸟在白云间穿梭

　　倏地，消失在蓝色海

　　与蓝色天空之间

　　划出一道白色的闪电

　　我把它叫作，另一个我

　　正是那一刻我再次发现

　　大海浩瀚的温柔

　　我和我的兄弟

　　开始耕海犁波

　　开垦一片蓝色土地

　　我们在风暴中心种下太阳花

　　也在甲板上收获盐

　　晶莹的灿烂的轻盈的盐

　　我沉醉于这样的日子：

　　旋转的雷达把季风切割成碎屑

　　发动机的轰鸣让世界安静

　　看吧，子弹尾焰烧红的天空

　　一些云在隐蔽，一些云在逃离

　　一些云则永远消失……

　　那一刻，我的青春

　　与那鲜红的旗帜一起鲜红

　　与那坚硬的岁月一起坚硬

　　旗帜就是方向。跟随着旗帜

　　我走过冬，走过夏

　　走向深蓝，走向灿烂的日月星辰

　　我时常把自己想象成

　　一颗炙热的子弹

　　在水下在海平面在天空中

　　我重复练习着射击的姿势

　　大海是一头咆哮的雄狮

　　征服那头雄狮是我向往的礼物

　　征服，像朝霞征服黑夜

　　钢铁征服浪涌

　　我抚一把银色的剑踏歌而行

　　作为一名真正的水手

　　我早已习惯风暴

　　我把风暴当成开在舷窗外的

　　栀子花，摘它一朵两朵

　　三朵四朵

　　看花瓣从手心散落——水手的荣誉章呵

　　从这细小而飞舞的花瓣中

　　我感受潮汐、滂沱和凛冽

　　一次次，我默念那个金黄色的承诺

　　是的，我必须征服那片海

　　毫无退路

　　像一双大手扼住雄狮的头

　　像一粒种子回到大地

　　今夜，我又走近那片海——

　　螺旋桨声声如鼓

　　舰艏旗迎风猎猎

　　岛礁沉默不语

　　它们的脚下，是绵延万里的长城

　　还有那刻着我名字的紫色海螺

　　轻轻一吹，就听见了大海的召唤

　　我燃烧的心

　　于是与那熟悉而雄伟的旋律

　　一起启航

　　从此，风暴不再是风暴

　　远方不再是远方

　　此时，月光陡峭

　　风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

　　我不再关心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又吹向何处去

　　但我知道，每一缕风

　　都带来澎湃的消息

　　——今夜我的脸颊有多少泪水

　　明天的朝霞里，我就有多么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