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酷热的时候,也正是家乡水稻蓬勃生长的季节。每年此时,我总要挤出点时间,回乡看看那一片生机盎然的稻子。
家乡门前流经一条河流,自南而北逶迤而过。沿河两岸是大片田畴。每年初夏,乡亲们用勤劳的双手,早早在田里插上稻苗,犹如诗人写下了一行行诗句,令人赏心悦目。
稻苗贪婪地吸吮着阳光、甘露和空气,舒展着嫩绿的叶子。等到七月,叶柄紧紧地裹在茎上,渐渐抽出了稻穗,开出雪白的稻花。这时稻苗由浅绿变成深绿色,稻秆粗壮结实了,在这深绿丛中,呈现出点点白花,显得更加美丽。
伫立在家乡的田埂上,到处翠色欲滴,一望无际。稻株叶片上,红的、黄的、黑的蜻蜓不断起飞停歇,它们在四处寻找交尾的伴侣;稻田上空,不时传来燕子“唧唧”的叫声,这群小精灵时而俯冲时而盘旋觅食昆虫;蝉儿则紧贴树梢,一个劲儿地高声鸣唱。“千里稻花应秀色”,我想起古人的诗句。
乡村的夏夜极其安静,星星布满天空,明净的月光照在静寂的稻田上,微风吹过,我仿佛听见了稻子拔节抽穗的声音。“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在家乡这个季节,是听不到蛙声的。不过,丰收在望的稻子,让乡亲们喜上眉梢。真想不到啊,这普通的绿色植物,竟使我们祖祖辈辈繁衍兴旺,薪火相传。
稻米是南方人的主食。让稻子长出稻谷来,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农事。
记得18岁那年,父亲生病,我学着犁田准备栽插稻苗。看见耕牛拉着犁铧,在别人“嘘呲”声中一步一步往前走,把泥土翻犁尚好。而到我手里,牛儿始终不肯迈步,举起竹鞭狠狠抽下去,它也只象征性往前挪一点。父亲说:“你一举一动不像干农活的把式,牛儿怎么服你驾驭呢!”经过一番折腾,总算把田犁完了,我家也如期插上了稻苗。
谁曾料到,没过三天,田里的水竟无缘无故没了。原来我犁田没掌握要领,水渗漏了。为不挨饿,接下来几个月,我与父母只好从河里挑水浇灌稻苗。一切辛苦尽在不言中。那年秋天,稻子以丰厚的回报馈赠我家,黄澄澄、沉甸甸的稻谷,飘散出醉人的芳香。这芳香里,有我劳动后收获的喜悦。
后来,我走出农村到城里工作,每当一日三餐手捧白花花的大米饭,对稻子的亲近感油然而生。如今,家乡不再用耕牛犁田了,全是机械化操作,平整出的稻田经久耐旱。稻子的后期管理,如施肥、治虫这些技术活儿均有政府专门人员负责。所以,每年的稻子长势喜人、旱涝保收。
炎炎夏日,许多城里人驾车到山区避暑。我选择的唯一去处,仍是回乡看稻子。那里,稻子的根须早已延伸至我的心灵深处,把我们彼此紧紧固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