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隧道，两个时空，三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交织在一起，正义与罪恶在两个世界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和碰撞，检察官卫新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卫新知道她们住在真山县最偏远的山村，家里条件十分艰苦。此刻她扭过去脸，泪珠哗哗地在脸上淌个不停。

　　卫新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找个借口上了趟厕所。在厕所里，他不断地浮想起他十三岁时那个春天。“爸爸、爸爸、我要爸爸……”他也是这样叫着、喊着，可爸爸一动不动。

　　卫新再次走进公诉科会议室，从双方的表情上看，协调会没有起到效果。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卫新看见王律师要把史玉梅母子接上车，母子俩推开他的手，两个弱小的身影向大街上走去。

　　让卫新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双方又找到了他。这次和解得非常顺利，虽然悲伤的神情依旧笼罩着史玉梅，她还是在赔偿及调解意见书上签了字。

　　杨紫薇和王中和出去后，史玉梅告诉卫新，昨天晚上杨紫薇带着她六岁的小女儿找到史玉梅，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看就要跪下了，史玉梅心想，咱的孩儿没有爸爸了，不能叫人家的孩儿也没有爸爸啊，于是长叹一声说:“或许这就是命，调解就调解吧。”说完，拉着儿子走了出去。

　　卫新在那一声叹息中思索了良久，又拿过卷宗，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才拿起笔颤颤抖抖地签上了字。签字时，他觉得笔很重，到底是自己更加理解了肇事者呢，还是在以此为自己开脱呢?他说不清楚，反正他有一种为自己调解和辩护的感觉。

　　下班的时间到了，同事们陆陆续续回家了。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又从座椅上起来，从小常的抽屉里摸出一包烟，往外磕了一支，默默地抽了起来，暮色在窗外越来越浓。

　　卫新离开单位的时候，第一颗星已经升上了天空。卫新开着车，心情并没有因为案件的结束而平静下来，反而愈见沉重。他想，自己呢?难道一辈子就这样瞒下去?他继续向家的方向驶去，车开得很慢，思绪很乱。

　　他停下车，望着黑黝黝的田野和亮闪闪的星星，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时卫新刚满五岁，他从奶奶的衣服里“拿”(当时他不认为是偷)了五块钱，然后跑出去买了棉花糖和小玩具。晚上奶奶发现丢了钱，特别着急，把家里找个遍就是找不见那五块钱。

　　卫新第一次有了做贼的感觉，心里像是弯弯曲曲地盘着一只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他悄悄把糖和玩具扔进垃圾桶，看着奶奶着急的样子，他多次想上前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又害怕奶奶会骂他，不和他亲了。犹豫的最后结果是他保守了那个秘密，心里也因此背上了一个负担。后来这个秘密被爸爸发现，爸爸对他说:“新新，当你做错一件事，不是隐瞒一下它就不存在了，它会一直在那。你所有做过的事不会因为你不承认而不存在，至少有两样东西知道:一个是你的心，一个是天上的星星。一个真正诚实的人敢于将自己的心怀坦露给满天的星星。诚实是纠正错误的第一步，否则就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些话清晰地在卫新耳边响起。后来，他勇敢地向奶奶承认了错误，奶奶不仅宽恕了他，而且更加爱他。

　　可是现在，这条毒蛇又开始从心里面的那个黑洞露出头，向外吐着信子。而这次他偷走的是一条人命。

　　(八)

　　一条生命就这样丧身在自己的车轮之下!

　　投案自首时，吴长海除了抱有希望得到从轻处罚以及其他个人目的外，还有对生命的敬畏。来到看守所的第一个夜晚，他是多么的惶恐!冰冷的牢房大门一关，这里就是一个冰冷、黑暗的世界。他身边都是犯罪的人，有的甚至是恶贯满盈，恶果累累。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一晚上他都没有睡着，附近工地上的夯击声虽然已经消失，可那个叩击心灵的声音从来没有停止。那是让一个生命瞬间消失的声音。

　　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但一切从来没有走远。就在南山隧道口，那天的阳光真刺眼，他什么也看不见——车速很快——不，应该是看得见，但一切都已太晚，刹车片也失去了作用，他眼看着把他撞飞，他的血洒到车窗玻璃上，溅到路面很远的地方。他就这样死了，死于他之手。

　　“老猪”的打鼾的声音真是越来越大了。哦，忘了介绍几名看守所里的朋友了。“老猪”原名朱得福，是个杀人犯，前些天，他的邻居嘲笑他“胖得跟猪一样、笨得跟猪一样、到时候死的也一定跟猪一样”，他二话没说，掂了一把菜刀，把那个嘲笑他的人剁开脑瓜瓢，他还边剁边说:“老子先让你像猪一样死去。”杀完人后，他对四周看热闹的人说，去报警吧。然后静静地坐在门前的石墩上等着警察来抓。“老猪”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杜建平